打码、删减、搁浅，这部国产新片还剩下什么？

文 | 卡里娜

上映15天，《坚如磐石》以超10亿的票房成绩夺得国庆档的桂冠，但在口碑上却不尽如人意，豆瓣6.3分，是导演张艺谋近十年来，豆瓣评分倒数第二的作品（《长城》2016,4.9分）。

事实上，《坚如磐石》一直是颇受期待的，一是它的题材和阵容实在太“诱人”，二是战线拉得太长，命运跌宕，给它平添一抹神秘色彩，引发无限遐想。

先说题材，反腐扫黑、官场生态、官商勾结，看看2017年大爆的《人民的名义》，再看看今年大爆的《狂飙》，就知道这类具有“中国特色”的题材多么受欢迎。

阵容上，雷佳音、于和伟、张国立、李乃文、许亚军、田雨、何政军，个顶个的都是狠角色。这样的题材，令人期待的就是老戏骨们换上厅局级装扮，暗潮涌动、斗智斗勇。影片在短视频营销上也特别强调“雷佳音羊入狼窝”，吊足观众的胃口。

再来说它的命运。

编剧陈宇17年便写出了剧本，后来接洽过杜琪峰、姜文，都没有成功合作，直到遇到张艺谋，这块“烫手的山芋”才真正有了着落。

2018年，项目开始筹备，2019年7月杀青，这之后，经常能在影院看到《坚如磐石》的贴片广告，中间也定过档，预告片发了一波又一波，但始终没有上映。

前面说了这类题材的受欢迎程度，而它的风险程度是与之成正比的，搁浅4年，删删减减，不断补拍，以至于如今上映的版本，支离破碎到需要主创在映后交流不断隐晦地口述、观众需要从之前的预告片中寻找线索才能补齐剧情的程度。

就像一场行为艺术，观众走出电影院时解密的智力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影片本身却逻辑混乱、bug横出，很是讽刺。

该怪谁呢？

有些锅当然是审查因素带来的，比如，影片中能看出大量被删减和补拍后拼贴起来的画面，小视频被打码，甚至连方言台词也几乎全部更换，观众只能看口型。

而陈道明饰演的督导组组长一条线，全是后期补拍，大部分时候只是念法制宣传词的工具人。

但有些锅，张艺谋和主创团队也必须背。

官商勾结，官场生态，最吸引人的就是斗智，但影片中的人物基本都是降智的。

影片中的官是张国立饰演的金江市副市长郑刚，商是于和伟饰演的金五集团董事长黎志田。

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一根绳上的蚂蚱，也是彼此最想要制约、封口，甚至手刃的敌人。

这样的关系张力十足，本可以上演一番十分精彩的斗智斗勇，让观众在高智商的博弈中获得快感，要让观众想不到，但影片却是让人看不懂、觉得没必要。

比如一开场，郑刚就自导自演的一出公交车爆炸案，企图嫁祸给黎志田，郑刚差点炸死自己不说，他如何操纵这一切也都经不起推敲。

黎志田怎么应对的呢？他给郑刚的“养子”苏见明摆了一出鸿门宴，目的是威慑郑刚，郑刚很快找来了，两人不断拉扯，郑刚掀了桌，黎志田最后交出了郑刚下属的“小视频”。

一来二往，并没有让人感到两人之间的紧张感和危机感，反倒觉得多此一举。

刻意营造智力角斗的还有一场戏，督导组快查到郑刚头上了，郑刚用证人威胁黎志田，想要黎志田出国背下所有黑锅，或者通过与“白手套”签合同，向更上级输送金钱，以保住他们现有的地位，黎志田最终选择了签合同。

签完合同后，郑刚从监控中看到黎志田一直没有离开，反倒转过头来看着摄像头，郑刚拉大画面，只有一张模糊的脸，郑刚突然反应过来，证人出事了。果不其然，另一边黎志田派人杀了证人。

这场戏目前在网络上讨论最多，因为大家都没看明白，黎志田那张模糊的脸是什么意图，郑刚又为什么突然能察觉到事情不对，为什么突然紧张，除了他们两人知道，观众一头雾水，因为两人的前史没有交代，两人的互相利用没有交代，所以他们之间的习性、关系一直是暧昧不清的。

高智商戏基本都泄气了，除了剪辑问题，剧作也脱不了干系，大部分时间为了悬疑而悬疑，这是因为主创团队一直在追求强类型化。

影片中真正的主人公是雷佳音饰演的苏见明，在他身上有两条线，一条是查案破案，另一条是寻父与个人成长，这是类型片中惯常使用的A故事和B故事，影片中这两条线是交织在一起的。

作为副市长的儿子，虽然是养子，但苏见明仍然是后台很硬的官二代，他是一名技术科的警察，却天降重任成了公交车爆炸案的调查组长，同时，他一直想要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身份，也一直希望得到养父郑刚的认可。

在破案的过程中，苏见明一路开挂，步步逼近真相，这让郑刚和黎志田越来越紧张，不仅害怕曾经犯下的罪行被揭开，更害怕揭开的人是苏见明。

最终，在一场械斗戏中，苏见明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一支被藏匿多年的手机，其中的录音揭露了一切，原来苏见明就是郑刚的私生子，而他的亲生母亲，正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杀害。

这个所谓的“惊天大秘密”又让整个影片泄了力，前面谜面铺陈了两个小时，最后谜底却是一出三流狗血剧？

A故事破碎，B故事或许还能挽救，但可惜的是，苏见明找到父亲，并发现父亲的罪行后，本可以有一段非常精彩的人性挣扎，亲情和正义孰轻孰重？生父为何一直隐瞒身份？苏见明与郑刚的对峙，才应该是B故事最精彩的部分，但这些都没有表达，苏见明从发现证据到震惊，再到化身正义使者“弑父”，中间没有任何具有“人味”的过渡。

也许就像陈道明饰演的督导组长在影片中说的那样，苏见明不过是棋盘中的一枚卒子，只能进不能退，利用过后随时可以抛弃。

影片的宣传slogan是“钱外有钱，官上还有官”，看上去很引人入胜，但影片始终没有出现郑刚更上面的官，始终在回避中国官场的结构性问题，将其简化成“官上有官”的线性问题，不触及根本，这是《坚如磐石》在反腐题材这一赛道中最根本性的失败。

当然，我们知道这是一部被不断挑剔修改之后的作品，这也是张艺谋“与时俱进”，不断在类型片上做突破的一次尝试。

张艺谋的问题始终存在，比如调度等，但从早期与作家们合作，到如今与职业编剧合作；从极致视听的艺术片，到引领国产片票房的“大片”，再到今天不断挑战类型片，张艺谋始终跟进时代、融于时代。

很多话他也确实有口难言，只能让观众读口型，就像影片中苏见明一直以为前女友李惠琳（周冬雨饰演）懂唇语，最终周冬雨说：我××根本不会唇语！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