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紫琼主演，这「票房惨案」该被看见

时光撰稿人 | 南野文

邪典电影老饕。

时光君的新栏目「老片新看」，旨在重温那些我们或许熟悉，或许陌生的老片，尝试用当下的视角，给出全新的解读。

这一期，聊聊十三年前，被严重低估的武侠片《剑雨》。

就在上周，杨紫琼凭《瞬息全宇宙》拿到第95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成为影史上首位获此殊荣的亚裔女星。
杨紫琼的经典作品很多，但她早年间主演的一部武侠片，却被很多人忽略。这并非李安的《卧虎藏龙》，而是2010年的《剑雨》，一部在当年被严重低估，甚至惨遭嘲讽的经典之作。《剑雨》这些年来，为《剑雨》“翻案”的影评不计其数，有人甚至认为，在它之后华语武侠片走向了落寞，再也未曾诞生武侠精品。十三年后，当我们再次翻看《剑雨》，会咂摸出它的哪些妙处？而它又为何在当时遭受差评？真正的群星云集《剑雨》的故事颇有些古龙小说的意味，开篇便以一段水墨动画交代背景。八百年前，天竺人罗摩到中原宣扬佛法，并练就绝世武功。罗摩死后，尸体遭人盗窃，被一分为二。江湖盛传，只要得到完整的罗摩遗体，便可争霸武林。由此，江湖上掀起了腥风血雨。其中，暗杀组织“黑石”为了抢夺罗摩遗体，将当朝首辅张海端一家灭门。组织成员细雨在抢到遗体后，了无音讯。于是，“黑石”组织重金悬赏，武林人士闻风而动，都想抢夺细雨手中的巨额黄金和罗摩遗体。而细雨在得到高僧陆竹的点化后，放下了江湖是非。此后，细雨改换面孔，隐居他方，和邂逅的脚夫江阿生结为夫妻，过起了普通人的日子。好景不长地是，“黑石”组织终究发现了细雨的下落。一个是不择手段的暗杀组织，一个是想要遁世安居的夫妻，到底哪一方才能活到最后？有意思的是，《剑雨》中的罗摩遗体，既像是《笑傲江湖》里的葵花宝典，又像是《蝶变》中的杀人蝴蝶。影片用一个离奇的传说，将所有角色捆绑在一起，编织出一则诡秘曲折的武林故事。而编写这一故事的，正是导演兼编剧苏照彬。他曾为《三更》和《双瞳》撰写剧本，随后又执导了恐怖片杰作《诡丝》。在此盛名之下，不少人都对《剑雨》期待颇高。除此之外，《剑雨》的台前幕后主创，可谓星光熠熠。监制和挂名导演是吴宇森，动作指导是董伟（代表作有《刀》《英雄》和《七剑》），服装设计是和田惠美（代表作《乱》《白发魔女传》），摄影则是黎耀辉和黄岳泰。在幕后的硬实力保证之下，台前的卖相同样不俗。主演既有老一代的“济公”游本昌客串演出，也有大S性感表演，而韩国的郑雨盛、内地的王学圻、香港地区的余文乐，以及马来西亚的杨紫琼。《剑雨》的主创班底，即使放在当下的电影圈，依旧算得上星光璀璨。武侠戏和江湖情人们对于《剑雨》的怀念，在于它呈现了现在拍不出的武侠戏，也在于它谱写了当下找不到的江湖情。这里的武侠戏指的是动作层面的设计和灵感，它直指香港武侠片的筋骨脉络。江湖情却是对传统武侠片的去魅和反思，它映照的是武林这袭华丽大袍下的虱子。片中的几位主角，都使着个性鲜明的兵器。彩戏师手拿双刀，擅布迷阵，用魔术戏法扰人耳目；雷彬偏好暗器飞针，配合双刺，常常在远攻后迅速偷袭。张人凤以长短不同的参差剑，兼顾攻击和防守；当然，最妙的还是细雨的那把辟水剑，用柔韧的软力，杀人于无形之间。董玮在设计这些不同兵器的碰撞对招时，常能行云流水，即使让人眼花缭乱，却从不缺少章法。片中恰到好处的升格镜头，搭配定帧画面，让这些顶级高手的身段姿态，深深映入观众脑海。再比如李鬼手的易容之术、江阿生的脚力送货，都让《剑雨》的武侠世界丰富可感，却又充满遥不可及的神奇魅力。可在处理具体的角色心境时，《剑雨》又是另一番模样。彩戏师突然反水，夺走罗摩遗体是为了治病；富豪张大鲸用重金寻找罗摩遗体，是为了重新行走。雷彬脑子里只有那碗面，一心想成为方便面的祖师爷；细雨图的是安生日子，不想再打打杀杀。大反派转轮王，穷尽一生寻找罗摩遗体，只为重振雄风，当一回真正的男人。看似武功超绝的江湖人士，其实追求的都是最根本的欲望，既不是称霸武林，也不是独孤求败。《剑雨》的这份驱魅态度，让它在张彻、胡金铨和徐克等武侠片前辈面前找到了另一方天地。此后，这种“反叛”态度在徐浩峰手里被发扬光大。但《剑雨》又并非一味地解构，而是让江湖人在贴地生活时，也在江湖情里兜兜转转，印证各自的真心。高僧陆竹在渡细雨的时候，萌生爱意，用自己的死消弭后者身上的戾气。同样的，在以真面目和张人凤四目相对时，细雨也打算和转轮王同归于尽，成全张人凤的报仇雪恨。看似琼瑶式的台词——“我愿化成石桥，受五百年风吹、日晒、雨打，只求她从桥上走过。”实则说的是用爱化解很。陆竹化解了细雨，细雨化解了张人凤。而转轮王则深陷恨意，永世不得翻身。由此，《剑雨》在武侠之绚丽和江湖之真情中得到平衡，咏叹出妙意。被众人误解的经典尤为可惜的是，《剑雨》在当年票房口碑均遭惨败，仅斩获六千多万人民币，在2010年的票房榜上排到三十名开外。与其题材类似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则大获全胜，拿到近3亿票房，徐克也凭借此片开启事业第二春，在内地电影市场风生水起。稍加对比两片便不难看出，彼时的观众更接受价值观主流、叙事熨帖的古装动作片，而《剑雨》之所以惨遭票房失败，归根结底在于它的“奇”。这个“奇”在有些人看来是奇葩，但对于喜欢它的影迷来说是奇趣。转轮王为了下体完整，一辈子寻找尸体；绽青为了勾引江阿生，上演一出“性感船戏”。当然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她嘲讽转轮王的那句：你不是不行，你是没有。除了这种奇情设定，让观众无法接受外，影片最终呈现的剪辑版本，据说和苏照彬的原意不符，删除了不少铺垫的细节，导致某些角色过于单薄，行为转变太快。而话说回来，如今我们之所以为《剑雨》翻案，一是因为该片确实价值非凡，二则因为在它之后的华语武侠片，显得寂寞冷清。虽也有《一代宗师》的沉郁顿挫、《绣春刀》的凌厉奇崛、《师父》的另辟蹊径，但这些影片和传统的武侠片均距离较远，或是为旧时代献挽歌，或是替旧朝堂做新曲，或是把旧武林翻新意。它们的重点都不再是武侠，而是另有所指。最后，值得一提的当然是《剑雨》中饰演细雨的女主角杨紫琼。她身上的气质，让《剑雨》中稍显外露的“邪”得到了压制，吐露出一份从容不迫的娴静。这种气质和杨紫琼从影以来的经历有关。以“打女”出道的她，真正出演的武侠片并不是很多，而就其出演的十部武侠片来看，她几乎都以独当一面的侠女。《太极张三丰》中的秋雪，虽也帮助张三丰重获生机，但最后并没有沦为附属，而是各奔西东；《卧虎藏龙》中的俞秀莲，一生倾心李慕白，可从不逾越礼法。说到底，武侠片中的杨紫琼追求的是自我价值的成全。于是，细雨在《剑雨》里虽然武功高强，但姿态极低；虽在爱恨之中辗转反侧，却又在笃定本心后率性而为。这份独属于杨紫琼的银幕魅力，让她从《剑雨》走到了《瞬息全宇宙》，从旧时光里的港片“打女”，加冕为国际影坛的奥斯卡影后。《剑雨》值得我们再次咀嚼，杨紫琼更值得我们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