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分，终于有电影为快递小哥的尊严说话

文丨盛昊阳

《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涉及一种随互联网和移动技术发展迅速崛起的全新经济形态「零工经济」（gig economy），整个故事却发生在一个最传统的蓝领家庭中。

四口之家的结构经典而守旧，有如纽卡斯尔的城市历史一样古老：老实本分的父亲瑞奇，勤劳温顺的母亲艾比，正处于青春期的叛逆儿子塞巴，聪慧懂事的小女儿莉莎。

肯·洛奇启用非专业演员饰演这些随处可见的普通人，他们缺乏表演技巧，因此更不擅长灵活运用表情，面对镜头往往显得手足无措，言语也不够流畅。

在电影开始的十几分钟内，主角瑞奇就一直维持着有些木讷茫然的状态，直到他作为曼联球迷，被穿纽卡斯尔队服的客户奚落，嘲笑曼联不可能有本地球迷，两人互甩主队成绩大战时，才终于像是个血肉丰满的人。

比起这个也许只有英超球迷才能看懂的笑话，在肯·洛奇的上一部作品，金棕榈获奖影片《我是布莱克》中，老搭档保罗·拉弗蒂设计了一个绝对能让中国观众会心一笑的情节。

布莱克的黑人邻居「China」曾经在广州工作，有名牌运动鞋代工厂的供货渠道，他通过网络把水货倒卖到纽卡斯尔，当做150英镑的正版鞋售卖，获利颇丰。

不过，第69届戛纳电影节上另有一部更能让国人觉得亲切的影片，号称可以无缝嫁接到中国社会背景下的《毕业会考》。这一次，延续《我是布莱克》对英国社会保障体系的批判，《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应该能引起更多人共鸣。

虽然为瑞奇提供工作的电商平台可能是Amazon Prime和Deliveroo，不是我们熟知的京东或者美团外卖，几乎全天无休的工作模式实际上没有什么不同。

诚然，英国当下的时政热点是已成为一切社会问题原罪的「脱欧」，少有人关心市场容量急速扩张，大约已有470万工作者的「零工经济」为何物。

特纳一家的困境源自次贷危机，2007年上半年北岩银行新增抵押贷款排名英国第一，严重依赖住房市场，遭挤兑倒闭后，本已批准的房贷化为泡影，既然新建房屋的需求萎缩，建筑工人瑞奇自然失去了稳定工作。

「零工经济」的承诺是美好的，亚马逊的Amazon Flex首页上挂着煽动人心的三句口号：高薪（Great earnings）、「弹性工作制」（Flexible hours）、「自己当老板」（Be your own boss）。

最后一句也是吸引瑞奇的关键，他以为这是个双赢的协议，主管「你不是员工，而是自雇」，「你不是为我们工作，你是合伙人」的言辞和170英镑的日均收入极具诱惑力，但这只是针对极少数人而言。

「零工经济」不需要雇佣合同，雇主无需提供最低工资、加班费、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险，没有合理的请假制度和工伤赔偿。如果说艾比「零底薪，按家访次数计酬，自己付交通费，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九点」的工作性质还未能引起我们的警惕，在医院等待X光检查的瑞奇仍需赔偿1500英镑损失，被迫带伤工作的命运，足以让人战栗。

在肯·洛奇开始拍电影的1967年，英国还未加入刚刚成立的欧洲共同体，首相是工党的哈罗德·威尔逊，「战后一代」的生活压抑空虚。52年后，83岁的肯·洛奇还在拍电影，次贷危机后英国人的购买力还不如通货膨胀前，英国即将走完「脱欧」的流程，首相是保守党的鲍里斯·约翰逊。

物联网和大数据改变了资本的部分形态，伪装出更公正公平的劳资关系，主管马朗尼冷漠地挥着手中的扫描仪，讲述这种新型资本的运作方式。

瑞奇在电影开头的对话「连坟墓都挖过，我全都做过」暗示了《共产党宣言》中的著名论断：「（资产阶级）首先生产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

即使在所谓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英国，总工会也在争取「零工经济」工作者的合法权益。阻碍工作者要求与全日制合同相同权利的，是「脱欧」导致政府效率低下，还是「他们只在乎运费、效率和收件」？

特纳一家的境遇充满巧合但不算极端，更重要的是，他们到最后仍是关怀珍爱彼此的一家人，他们承担的沉重压力，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太有尊严。

瑞奇宁愿挨饿也不领失业救济，艾比在口出恶言时抱歉哭泣，她的原则是「把她们当自己母亲，好好照顾」，为此宁可在工作时间外无偿加班。

我们都以为「人往高处走」，生活就应该像「倒吃甘蔗」先苦后甜，在看到善良人沉入深渊时才会尤为心痛。而这样的故事其实并不鲜见，你的眼泪和愤怒甚至无甚用处，底层仍然在向下滑动，汇集成更不见底的愤怒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