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藏不住》小说中很多以文字表现的对话，在有想象的滤镜加持下，还能勉强过得去。但真的开始影视化以后，剧中有些话语不再是甜，而更像是一种言语骚扰——类似于成年男性对未成年女性的油腻表现。

作者|莉莉丝 \ 编辑|伍成

暑期档来了，《偷偷藏不住》在微博的热搜上住满了。

从数据上看，这是一部未播先火的剧。上线前，该剧凭490万人的预约量，创下了优酷站内现偶题材预约量史上TOP1。上线后，仅30个小时就已经热度破万，成为优酷最快破万的现偶剧纪录。

但数据不代表一切。剧集播出之后，虽然热度持续走高，却伴随着争议不断。其中，主要围绕在“小学生文学”和“影视作品的三观”上。

一是剧情偏幼稚。《偷偷藏不住》根据竹已所著同名小说改编，曾是晋江言情类金榜第一位，讲的是13岁的女孩暗恋20岁的大哥哥的故事。这个设定已经将受众圈定为小学高年级和初一的年龄层，稍微有些判断力的成年人，都能品出其中的尴尬之处。

二是台词令人不适和人物关系的别扭。小说中很多以文字表现的对话，可能有想象的滤镜，还能勉强过得去。但真的开始具象化以后，有些话语不再是甜，而更像是一种言语骚扰——类似于成年男性对未成年女性的油腻表现。这可能无关于演员本身，而更像在改编创作时未能把握好的尺度。

那么，我们就来讨论一下，这部原著很火、剧集有热度的《偷偷藏不住》应该藏住点什么？

还原的尺度

剧集一开头，就完全还原了原著。初二14岁（原著中为初一13岁）的女主角桑稚（张熙唯 饰）上课溜号被老师抓到，又因为顶嘴而被请家长。桑稚想要找哥哥桑延（马伯骞 饰）去学校，哥哥拒绝后，桑稚又拉了哥哥的大学舍友段嘉许（陈哲远 饰）伪装成亲哥替她去学校见老师。

表面看起来情节没什么问题，连台词都几乎完全还原。但原著中13岁的女主角桑稚，在剧集中由2011年11月出生实际年龄11岁的小演员扮演，而20岁的男主角段嘉许，由1996年10月出生实际年龄26岁的成年演员饰演，超过两倍年龄差的结果就是，当这俩人站在一起演对手戏的时候，画面真的无比怪异。

段嘉许伪装成桑稚亲哥去学校见老师

男演员已经尽量收敛表情，但是小女演员年龄过小（2022年实际拍摄时只有10岁），表演的分寸着实很难掌控。尤其一些小说中只有对话的情节，在剧集中改为增加了一点女主角和哥哥对打大闹的“动作戏”，在画面上看就是高大的哥哥和身高只有他一半的妹妹大闹，同样是视觉上令人尴尬。

好在初中生女主和男主的见面并不多，很快就转变为3年后，高中二年级的桑稚（赵露思 饰）出场，开始真正“暗恋”男主段嘉许的戏，才令整体的视觉效果不再违和。

赵露思 饰 桑稚

可以看出主创团队已经在努力规避原著小说拍出来中明显拍出来会令人不适的情节。比如：将段嘉许和桑稚第一次见面告别时，段嘉许捏了桑稚的脸这一情节删掉；以及将大部分桑稚初中暗恋段嘉许的各种内心戏和对手戏都移植到了桑稚高二年级，尽力减少了“恋童”感。

但是将女主角的年龄简单粗暴地从13变成17岁，情节却保留原著的一成不变，直接导致桑稚的行为显得非常幼稚，仿佛是接近成年人的外表，但内里还是小学生，行为和心理都不符合17岁少女的人设。导致擅长甜宠剧的赵露思，即使在努力扮嫩的表演，甚至用夹子音说台词，也令整体观感非常割裂。

可以说，主创团队知道原著的热度来源于哪里，又知道要兼具雷点，但可能是这种“既想又要”的心态，导致了实际效果并不够好。

但为什么《偷偷藏不住》充满了争议，却在播放数据和热度上都表现不错呢？答案可能是营销的胜利。

同期播出的剧集中，比《偷偷藏不住》播出早两天的古装偶像剧《长风渡》，上线8天，营销共480个事件，最多的上映次日全网营销65个话题，随后几日稳步下降维持在20-30个全网营销话题的数字。

另一部古装偶像剧《雪鹰领主》上线5天全网共97个营销事件，时装职场剧《闪耀的她》上线8天全网营销话题数字总数共86个事件。

由同一个作者竹己的另一本小说《她病得不轻》改编，且同在优酷平台播出的《当我飞奔向你》上线13天，营销共120个事件。

而《偷偷藏不住》上线6天，营销共677个事件，其中上映首日全网93个营销话题，上映后1日全网117个营销话题，映后2日全网71个营销话题，其余几日维持在每天50个以上的全网营销话题。

从数字上看，《偷偷藏不住》一天的营销数据，等于其他剧上线一周左右的营销总和，在如此强劲的营销之下，《偷偷藏不住》在上线6天中有三天都霸占猫眼网络剧热度榜榜首，上榜热搜1560条。

对于路人来说，打开手机就能刷到这部剧相关的内容，这确实是一种热度表现。但仔细推敲之后便能发现，这样的热度，吸引的观众仍然主要是现偶受众和原著粉，作品本身并未出圈。

首先小说本身并不是一部火到出圈的文学作品，而是投射了未成年少女暗恋心事的网文。有很多人都是“听过这个小说火了”，至于小说讲什么，好看不好看，为什么火了，大多数似乎并不知道。

其次，点进一些话题会发现，网络上真正就该剧的质量讨论的内容并不多，比较多的反而是对争议剧情提出的疑惑。

那么，有热度但是又不够好，是什么原因呢？

时代不一样了

这里已经不只是“小学生文学”是否适合翻拍的问题，还有究竟什么样的小说适合改编的问题。

原著中的一些称呼，男主不断叫女主“小孩”，在小说中或许还可以具有脑补空间，但在电视剧里，即使把“小孩”改成了“小朋友”，但由男主角对女主角这样叫着，又言必自称“哥哥”的台词，只会令人大呼救命，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一股比爹还爹的味道传来。

而“他捏了捏她的脸”这种描述在小说中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其中很多次是在女主角桑稚13岁男主角20岁的时候，其中一次甚至是“他玩味般地捏了捏她的脸”这样的形容。

有些文字能够在一些情境之下，形成所谓的“苏”感，但这是有特殊环境要求的，比如古代15岁及笄（结发）16岁嫁人的整体社会环境之下。可即使是古代，20岁的成年男性对13岁的未及笄女孩有这样的行为也很不妥当。

放到现代，在小说里，只有当你代入13岁女主的时候，身处小学生位置上的时候，才有可能会觉得未来有一个20岁的大学生帅哥撩你这件事非常“苏”，他对你“宠爱很特别”，继而显得你在初中生小学生这个群体里也“非常特别”。

有研究表明：“人类的青少年时期是人生的自我意识明显发展的第三阶段，此时人类的自我意识会发生突变，生理上的变化会让青少年意识到自己不是小孩，出现了“成人感”，心理上青少年会开始分析自我的心理活动，按照社会化标准来评判自己。这些基础之上，青少年会非常需要和同龄人之中的关系，在集体中享有一定地位，受到同龄人尊重。”

在这一点上，《偷偷藏不住》的小说文本，充分满足了这一幻想。

青春期的青少年能够获得“优秀成年男人”的认可，可以令她在同龄人中充满自我认可和优越感，既保留了青少年外形，又具有和“成年人平等交流”的心理和地位，属于可以在同龄人中值得“被尊重”的特殊事件。

这也是称其为“小学生文学”的原因，因为小学高年级以及初一的学生看了会满足幻想，但是稍微大一点的年纪或者成年人看，都会觉得尴尬到脚趾抠地，甚至想到恋童癖。而在现实中，这个行为可能已经形成了骚扰。

这类内容在影视剧中由真人演员演出，则会加重上述的不适和奇怪。

小说和剧本，看起来同样是讲故事，说人物，但实际上是两件事，可以说是隔行如隔山。

有一些问题是视角问题，比如小说中几乎都是女主角的单一视角，但是剧集中基本都是客观视角，一旦开始站在旁观而非代入的视角来看这件事，就难以避免地会想到，20岁的男性在实施这些行为的时候“居心何在”？

另外一些问题是文字和影像的不同——一个充分保有想象空间，另一个则需要直观呈现的问题，所以一千个读者可以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演成了电视剧就失去了这种想象放飞的机会，一切由演员直观呈现。有些情节幻想起来很可爱，真正演出来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比如小说中13岁女主第一次来月经，被男主角看到，男主角和女主角的哥哥一起为她买卫生巾和裙子，请人帮忙送入商场卫生间的情节。

段嘉许和桑延一起为桑稚买卫生巾和裙子

在小说中这里充分用女主角视角表现出她的尴尬窘迫，以及男主角和女主角哥哥在购买卫生巾时候的调笑来消解，但是真正放在剧里展现，并且由成年演员来演出时，一切青春期少女的内心窘迫都不成立了，只留下情节孤立的尴尬。

毕竟时代变了，拒绝月经羞耻才是现在的女性意识。且不少中学的班级里都有了卫生巾互助角，成年女性和女学生们都在用切身的努力来破除月经羞耻。

文艺作品要有三观吗？

据说，《偷偷藏不住》的原作者竹已写这本小说的不满20岁。有网上资料称，竹己小时候也有过这样一个“大哥哥”，只是后来失去了联系，所以桑稚的原型就是竹己，但段嘉许的故事是出于虚构。小说更像是一个20岁时的作者写给13岁时候的自己，幻想将过去圆满成为一个故事。

作者当然有权力这样圆满自己曾经的缺憾，但是作者也需要知道，作品有可能会带来的影响。

《偷偷藏不住》从小说开始，就陷入了一些关于“恋童”的争论，当剧集上映，普通观众看到这个故事，难免会联想到现实生活中一些负面新闻，对这个设定产生反感，并对其在青少年中造成的影响感到担忧，由此引发对于作品本身三观问题的讨论。

上次引发对文艺作品三观问题的讨论，还是年初时网络上著名的《风情不摇晃》。小说讲述了女主为给缉毒警察男友复仇自发当卧底，和毒枭男主恋爱，最终与另一名卧底的缉毒警察联合将男主围捕的故事。

曾经小说的豆瓣页面有粉丝截图留言自称“三观不正，就喜欢荆复洲（小说男主）爱安愿（小说女主），就希望他们白头偕老”。

在四川省戒毒管理局官方微博点名批评这本小说“文学创作要有底线，莫让英雄流血再寒心”之后，出版该小说的百花洲文艺出版社联系了第三方出版公司，对小说做出下架处理，目前这本小说的豆瓣条目也已经搜索不到了。

实际上，竹已的另一部小说《她病得不轻》就不存在类似的争议问题。由此改的网剧《当我飞奔向你》，讲的是一群刚入学高中的高中生的故事。男女主角从入学军训开始相识，同龄人的青春故事，无论暗恋还是暧昧，都令人向往和怀念青春。即使小说有写作上的稚嫩，但立意积极向上，考虑到作者的年纪，她应该只是在写她熟悉和擅长领域的故事。

《当我飞奔向你》剧照

同样类型内的言情小说以及偶像剧，《你是我的荣耀》就是另一个正面的例子。从女明星和航天科学家打游戏建立起的爱情出发，延展到科研航天事业，既有动人的爱情，又因为航天的背景，令他们的感情以及整个故事的主题都升华了。

说到底，影视作品的传播范围比小说更为广泛，小说可以停留在小众读者的爱好中，但是影视作品始终都要面对最广大的观众，既要接受最广泛的观众意见，也要考虑到作品不要挑战大众的心理道德，破坏约定俗成的风俗习惯。

电影史上写一个编剧的故事的经典之作《南海十三郎》中曾经写过，编剧应该有的一种自觉。

“我要证明文章有价。再过三、五十年，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股票，黄金股票、世界大事都只是过眼云烟。可是一个好的剧本，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赏。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戏，没有人会忘记，这就叫做文章有价。”

他还说：“做戏也做人，戏要其实人生一条正确的路。我的戏全都是导人向善，教人有始有终的顶天立地。”

作品有义务要传达一些真善美的精神。这种最朴素的价值，在今时今日，或许有一些老套，但在短视频时代，一切以流量为标准的时候，又显得尤为可贵和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