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飞新出的9.3分毒品剧，略胜《绝命毒师》

文丨西帕克

去年此时，阿方索·卡隆的墨西哥乡愁电影《罗马》在奥斯卡大火，让不少影迷第一次对这个不太熟悉的国度产生兴趣。

《纽约客》影评人理查德·布罗迪那时撰写影评，称「有些声音在电影中被抹去了」，直指卡隆电影过于自恋，没有真正展示墨西哥的历史，并压抑里自己的真实政治主张。

这样反主流论点的文章，一经发出，便受到不少墨西哥影迷的抗议，很多人在布罗迪推特上留言称他不懂墨西哥历史，也不懂得墨西哥数十年来争取民主的血泪。而布罗迪的还击则是，如果一部电影要懂得历史才能看，那它本身就是失败的。

一年后，再看这段争论，两方的观点也各有对错，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罗马》的背后有太多墨西哥这个国家的苦难、伤痛和争斗，这些并不是一部电影能承载的。我们需要的是更直接和更大胆的表述，而这一点，网飞的剧集《毒枭：墨西哥》做到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它甚至比被很多人奉为毒品剧老大的《绝命毒师》，还要略胜一筹。

在《罗马》中，我们看到了卡隆眼中的「现象」，而《毒枭》则毫不避讳的试图探讨墨西哥历史的本质问题。可以说，卡隆没告诉你的，都在这部剧里了。

《毒枭：墨西哥》是网飞热播剧集《毒枭》的衍生剧，亦是继承其衣钵的正统续作。

《罗马》讲述的是墨西哥70年代普通民众的苦难，《毒枭：墨西哥》则将历史推进了十年，以两季的篇幅描写80年代墨西哥最大的毒枭，外号「瘦子」的米格尔·费利克斯从崛起到覆灭的全过程，并以此带出整个墨西哥的政治与社会全貌，完整纪录了那个动荡时代。

剧集每集开头都会给出「本剧改编自真实历史……」的字幕，事实也确实如此。剧中出现的每一个大佬，重要的DEA探员，墨西哥官员和警察，多使用真名，他们的事迹也几乎与剧中展现的无二。

剧集延续了《毒枭》系列一贯的剧情+穿插解说+真实历史资料片段的手法，以斯科塞斯拍《好家伙》的方式，多角度将整个墨西哥的毒品网络展开铺平，展现每一个身处其中身不由己的人物，也正是他们，共同组成了墨西哥的乱世历史。

而上一部能做到如此精细讲述一个行业乃至整个社会运转规则的剧集，可能也只有HBO的《火线》了。

《毒枭》系列，一直采用的双主角一警一匪的双雄叙事策略，上一季中由迈克尔·佩纳饰演的DEA探员奇科，一路探查墨西哥贩毒网幕后黑手的真相，寻找米格尔的真身。

另一边，米格尔从一个普通的警员一路游说各方大佬，从种植大麻，到帮助哥伦比亚毒枭走私海洛因，再一统墨西哥各大广场，成为毒枭之王。最终，二人相遇，奇科被米格尔折磨至死。米格尔也因为奇科之死，埋下隐患。

本季开播前，网飞的宣传策略则采用了「复仇」作为卖点。众所周知，奇科作为历史上真实存在的DEA探员，他的死改变了美国的缉毒策略。美国政府开始了「传奇行动」，精准打击报复墨西哥毒品网络，不计代价和手段为奇科报仇。也让之后的毒枭们，再也不敢对美国探员下手。但如果你以为这一季会是一部复仇爽剧，那就大错特错了。

由斯科特·麦克纳里饰演的沃特，替代了奇科的位置，成为双雄的另一极。事实上，麦克纳里在上一季中就已以声音出场，全程担任旁白，解读墨西哥的各种内幕，并在最后一集的最后一个镜头中现身，表示要为奇科报仇，用整季为自己的上位铺垫。到了本季，他也担任了旁白和主演的双重任务。

然而，沃特所领导的「传奇行动」小队在墨西哥放不开手脚，无法做到真正的冷血复仇，依然事事秉承公理和法律，仿佛是《权力的游戏》中奈德·史塔克再世，只能成为其他玩家所掌控的棋子。

他惩戒了一些直接参与的小兵，但却迟迟无法接近真正的真相。作为双雄之一，沃特重要程度明显不及奇科，只是米格尔众多麻烦中的一个，甚至没能对其构成实质威胁。

手握权力，站在巅峰的米格尔，则名正言顺的成了真正的男一号。如果说在上一季中四处展示自己宏伟蓝图促成联盟的米格尔，是一个墨西哥梦的推销员。这一季他则试图将自己手头的资源整合，要成为毒枭帝国的凯撒。

正如同凯撒一样，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米格尔是被人选出的代言人，他的出现，给予各方保护和利益，让不同的集团走到一起。但也正如凯撒最终的结局一样，当米格尔野心增大，却无法保障各方利益之时，等待他的亦是背后的刀子。

米格尔一步错则步步错。杀害奇科之后，沃特所代表的美国势力层层推进，寻找能打倒他的证据。他手下的各个广场角头，表面顺服，却都在暗自自寻出路。哥伦比亚毒品供货商卡利集团对他持续施压。加上大选临近，他所依附的独裁政府随时可能垮台。

剧集从一个毒枭出发，将这种种威胁，组成了众多故事线。让观众能够从米格尔的视角，窥一斑而见全豹，加入这场墨西哥历史的邪恶黑洞。

米格尔当权的最后五年，正是墨西哥历史上至暗的五年。借着米格尔的故事，剧集展现了1985-1989年间，黎明曙光昙花一现，最终希望熄灭的残酷时刻。1985年墨西哥城大地震，让墨西哥强大幻象倒塌，经济大倒退，向往自由的民众走上街头，投出自己的一票。墨西哥民众在一瞬间曾经看到「曙光」，但那道光也很快消散。

在1988年的大选中，独裁者竟然靠着在最终结果里加上一个不存在的「零」，强行扼杀民意，操纵选举。在剧中，国防部长用技术故障拖延，米格尔用黑帮打手，修改选票。

在现实中，人人都知这是墨西哥历史最黑暗的一次选举，但无人有胆量和证据指认他们的罪恶。革命制度党的专制，从《罗马》中黑暗的70年代，一直走到了《毒枭》中更加绝望的80年代。直到2000年，革命制度党才第一次在选举中失败。他们的独裁时期，长达71年。

米格尔既是见证人，也是参与者，最终，他成了牺牲品。在新总统上台四个月后，他被自己一手栽培的几大角头背叛，他的瓜达拉哈拉集团，被拆分成四大家族，他则于1989年，总统上任四个月后入狱，成为毒战胜利的一项「政绩」。

在全剧的两场关键性的对幕后罪犯的指认戏份中，编导选择了对某些人的名字采用了消音处理。因为在这场长达四十多年的毒品战争中，美国没有获得胜利，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指认那些幕后凶手。

事实上，这些墨西哥高官的名字，在互联网随处可查，都是当时墨西哥政府中居于高位的人物。剧集没有选择使用假名，而是用突兀的一个「无声」展现权力黑洞的在场（这亦是对上一季拍摄时被杀害的选景助理卡洛·穆诺兹·波尔特的尊重），从这个角度来看，《毒枭：墨西哥》便是当下最勇敢的剧集。

在最后，剧集借着沃特和米格尔的口说出了真相——对毒品的战争，没有真正的胜利者。

沃特知道自己没能复仇，甚至不愿意收下奖章和证书。他只是在最后参与了宣告胜利的仪式，而杀死奇科真正的幕后黑手还逍遥法外。米格尔则靠一段惊人的独白，预言了未来毒品战争的升级。

事实上，在枭雄真空的后米格尔时代，至今已有20万人在毒战中死亡，3万人失踪。一场宏大的胜利背后，所有人都必须承认最终结果的虚无，得利者是那只「不存在」的权力之手，是那些在30年后的今天，都必须被消音的名字。

目前，网飞尚未宣布续订《毒枭：墨西哥》的第三季，但这并不意味着墨西哥毒战已无故事可拍。

正如米格尔所预言的那样，接下来是群雄割据的战争。

剧中的那些小弟，如「空中之王」和「矮子」（他的故事可以参考网飞的另一部剧集《毒枭矮子》）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一直到当代，渐渐成为了新的王者。而当故事越来越接近如今的这个时代，被消音的名字也可能会越来越多。

作为一个网络平台，是否继续去触及这些「禁区」，则要看网飞的胆量究竟有多大了。